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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俏】故人归

预警:cp史艳文×俏如来,父子

设定参考FATE,以及原剧
 
墨战=圣杯战争,墨狂=圣杯,俏如来=小圣杯

灵者=从者,术者=御主 ,凶灵=狂战士

赛制九人参战,胜利者为下一任墨家钜子。




(一)

地下室内,壁上烛台灯火摇曳不定,依稀听得滴水之声,青石板上描绘一轮精妙法阵。

有一黑袍术者临阵以待,跪地祷告,手盘一串琉璃佛珠,口念神机禅语。

顿时光芒大作,狂风四起,晦涩符文霎时碎裂,融融火光之中,有一白衣身影踏炎而来,扬袂翩跹,侠骨自成。

看见来人,黑袍术者似是诧异,似是震惊,但更多的,是近乡情怯的忐忑。他双拳紧握,手套发出咯吱的声响。沉默中,一双金眸熠熠生辉,似有春花凋融。

“在下史艳文,见过主人……”

“住口!”

未等白衣武者言毕,黑袍术者便兀自打断了凶灵的效忠。他颤抖着挥开系着佛珠的手,猛的拉下兜帽,宽大的帽檐遮掩住他的面容。

火光乍灭,术法生效,颗颗琉璃划过光芒升腾的空气,倒映出凶灵诧异的眼。

一如碧海晴空一般的蓝。

史艳文也无反感,只是安静的站在法阵中。

他的术者似乎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但并不影响史艳文对他的喜爱。

是的,喜爱。

在漫长的、混沌的时光中,身为凶灵的史艳文从来没有像这一次,得以保持自己的灵智。

将他从无尽的厮杀和痛苦中唤醒的,是这股温柔缱绻,宛如源自血脉深处的温暖。

他想自己应该是哪里做错了,惹到他的小主人不高兴了,否则,那股温和到几乎小心翼翼的灵力源为何忽生波澜。

史艳文看着扶膝站起的黑袍术者,忽然很想抱抱他,哄哄他。

明明是一个俊俏的年轻人,有着一双春花烂漫的眼,却如同迟暮老人一般行将就木。

有什么可以让他开心起来吗?

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史艳文有些苦恼,甚至不知所措。

点满全灵界好感度,一向无往不利的史艳文,这下遇到了更难缠的对手。

然而未等他想出对策,这位脾气古怪的黑袍术者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盘着手中的佛珠,哑声道:

“抱歉,是俏如来失礼了。”

“无妨。”史艳文有些受宠若惊,“您永远都不用对我说道歉的。”

琉璃佛珠忽然停住了转动。

兜帽下的双眸晦暗不明。

缩紧的瞳孔中有炙热的火焰正烈烈燃烧,术法灵能汇聚,犹如金色的飞蛾扑向焰心,奋不顾身直至焚尽一切,包括自我。

史艳文仔细回想,发现小主人的情绪似乎是在他那句话的话末时失控的。

于是他温和地笑道,“如果您不适应,艳文可以换一个称呼,您觉得怎么合适呢?”

“请不要对我使用敬称。”

黑袍术者忽然道。

他望着法阵中央的白衣武者,向他伸出手。

“便叫我……俏如来吧。”




(二)

“您实在是很俊俏的年轻人。”白衣武者真心赞道,“俏如来……最适合你不过了。”

“是吗?”

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衣物,黑袍术者笃定道,“你看到了。”

“是啊。”史艳文坐在床榻上,环视四周。

用他从墨剑那里接受到的知识来判断,如今距离他离世的已经是一千年后了。在现代化建设下,这样古色古香的居所,早就被拆迁或者当做文物保护,鲜少有人能住的起这样的古宅,但俏如来却能一人独居这座山庄。

他的小主人,似乎不是一般人呢。

“您觉得困扰吗?”

“没有。”

史艳文看着他细心细致地叠放着里衣,心想这些衣物怕是费了俏如来不少心思。

“需要艳文做什么?”他问。

“您遵从墨剑真意召唤了我,有什么是艳文可以为你做的吗?”

史艳文觉得,他的小主人并不是执着于胜利或者虚荣的人,那么俏如来想要实现的,定不会是寻常的愿望。

俏如来整理好了衣物,将手中的里衣递给史艳文,示意他换下。

“你需要做的只是待在这里……”他顿了顿,又说:“陪在我的身边。”

“这样便足矣了吗? ”史艳文疑惑道,俏如来的要求出乎意料的简单,可史艳文的心底竟传来细微的痛意。

“这样……就足够多了。”

俏如来如此回答,点燃手中的灵烛。

幽蓝的火光照亮一室。

“躺下吧,你是凶灵,比起其他灵阶的灵者,你更容易沉溺,更容易失去理智。所以我需要为你施展操梦术,构建一道精神屏障。”

“那便多谢了。”

史艳文遵循俏如来的建议换好里衣,又拆掉发冠躺在床榻上。

俏如来走上前为他掖了掖被子。

“不必,您永远不用对我说谢。”

繁复的多重灵阵悬浮在史艳文的头顶上方,循环往复净化着灵魂内的戾气。

俏如来望着熟睡的男子,无声叹息。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本来只是召唤低级媒介的灵阵,却不曾想,竟会让他再次见到魂牵梦萦的人。

俏如来坐在他的床边,手中的琉璃佛珠散发着浅浅的光芒,辉映在阴霾密布的眼底。

“你的梦中会有我吗,爹亲?”




(三)

史艳文捻手掐诀,霎时流光异彩环绕周身。

随即,灵能光粒四散,化作浓雾。武者挺拔的身影逐渐削薄,变得不可捉摸。

俏如来站在他的后方,点了点头。

“隐灵咒,是灵者也可以使用的藏匿术法。墨战在即,诸多不便之处还请史君子见谅。”

“其实,艳文也可入乡随俗。”

俏如来转身,带着史艳文离开正气山庄。

“不必,并不是所有的术者都是现世的人。”

“而且,你有做你自己的权利。”

史艳文盯着他被风吹起的袍角,传送阵亮起,两人行走在现代都市中。

俏如来拧开了一瓶茶饮,递给他。

史艳文接过,顺手翻过瓶盖看了一眼。

再来一瓶

“你的运气很不错啊。”他笑道。

“那又如何呢。”俏如来淡淡回道,神情无悲无喜,“将一切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天运上吗?”

“你的人生态度太悲观了。”史艳文听了直皱眉,劝慰他道:“你可以试着多笑一笑。”

“善良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无论发生什么,史艳文从始至终都觉得,他的小主人俏如来是一个内心柔软的好孩子。

俏如来停下脚步,自嘲道:“那只不过是父辈的馈赠罢了,俏如来怎敢……”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紧接着,货车侧翻于道路旁。史艳文抱起俏如来跳跃到楼顶,俏如来手掐灵诀,下一辆追尾的轿车摩擦着公路停住。安全气囊及时弹出,司机陷入昏迷却并无生命危险,后座上女子怀中的婴儿在哭泣。

有两名灵者随同术者缠斗,战斗所及之处引发一片混乱,他们出手毫不留情,意欲致对方于死地,不择手段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事物,制造意外,企图在墨战开始前除掉竞争者。

“谋害无辜者的性命,超过了。”

俏如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

“需要艳文出手吗?”

“不必。”俏如来甩动佛珠,巨大的结界笼罩住争斗的二人,红雾蒸腾下,违规的墨者被剥夺神智,互相残杀直至血流成河力竭而亡。

“这等人,没必要脏了你的手。”

“这样的处置,真不像你的性格。”

史艳文望着下方的情形,默默地叹气,心底

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人总是会变的。”俏如来漠然道。

“但你保护了那个小女孩不是吗?”史艳文回头,看向俏如来的眼中满含包容。

“谁又能一直不变,但求不负初心便足够了。”

视野开阔的楼顶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无比坚固的防护阵,正守护着一方居民。

两人四目相对。

半晌,俏如来拉下了兜帽,黑色的斗篷飘扬起一道道圆滑的弧。

风勾起他雪白的发,缠到耳后。

俊秀的青年是天边最清逸的一朵云。

“因为在他面前,俏如来永远都是他的……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四)

史艳文睁开眼。

窗外雷雨骤降,狂风大作,树枝的残影猛烈地击打在窗棂上。

头顶是平稳运转的莹蓝色法阵。

他起身望去,凶灵的灵视透过墙壁,望见青年独立于风雨之中,身前是一座荒坟。

史艳文的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莫大的悲哀。

他顾不上穿衣,抓起墙角的油纸伞推门而出,运功直奔那道孑然身影而去。

史艳文迎着风雨前行,在后山寻到了俏如来。

青冢如初,故人却已白首迟暮。

然而最残酷的是时间在他身上凝固。

俏如来浑身已被大雨淋透,他的鞋底踩在泥泞中,黑袍吸了水揉出一片片污浊褶皱。

他的一只手扶着墓碑,不停抠弄碑上模糊不清的残铭。鬓角的白发紧紧贴在耳边,雨水浸湿他的眼捷,再顺着颊边留下。

史艳文放轻脚步,把伞遮在俏如来头顶。

“回去吧。”他说。

俏如来没有说话,却是默许史艳文揽过他的肩。史艳文随手用术法化了一件白色僧衣,想也不想地披在了俏如来的身上。

雨伞轻轻倾斜,挡住了俏如来身前的风雨。

滂沱雨声中,二人撑伞同行。

俏如来被史艳文带回了他的房间。

史艳文蹲在他的面前,为他换下湿透的衣物。

“年轻虽是资本却不可肆意挥霍,要保重身体,保重自己,才不会让爱你的人担忧。”

他的语气随和,平淡的就像是说一个贪玩的孩子,既不说教,也不问多余的问题。

润物无声,这是属于史艳文对俏如来的体贴。

俏如来机械地转了转眼珠,涣散无神的眼逐渐聚焦,倒映出男子的身影。

“你觉得,我有多大?”

史艳文一愣,打量了一下青年俊秀的面容,沉吟道:“已过弱冠,不足而立。”

俏如来轻轻笑了,他终于笑了,但这笑容里的苦涩和苍凉却足以令人窒息。

他也不说史艳文猜的对不对,只顾盯着手套上斑驳的污渍,呢喃道:

“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了。”

这话没头没脑,可史艳文偏偏听懂了。

他惊讶地看着俏如来。

“你是说,你活了一千年了吗?”

“没有错。”

“可你看起来还是如此的年轻,术法真是一门精妙无比的学问。”他赞叹着,明亮的双眼中毫无阴霾,正如一望无垠的碧海云天。

“哈……”俏如来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慨叹,在史艳文试探性的摘下他的手套时,开口道:

“如果,这也算是活的话。那俏如来,的确活了一千多年了。”

黑色的手套下,是一双形如枯槁的手,无数交错的伤痕间,闪烁着黑红色的灵能回路。

“这是……蛊?!”

史艳文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衣物。

他死死地盯着俏如来的手,看着蠕动的经脉,猛然扯开了俏如来的衣襟。

光滑一片的胸膛上,唯余心口处一道伤疤,经久不愈。黑红色的灵能回路直通胸口,符文跳动着吸纳灵力,再蕴养伤疤中的魔气。

青年清淡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说是灵蛊并不完全,也可以叫作血纹魔瘟。”

史艳文如坠冰窟,僵硬的就像一座苍白的蜡像。俏如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下一刻,落入他沾了雨水气息的怀抱。

“疼吗?”

“原本不疼,现在有点疼了。”

“是艳文唐突了,抱歉……”

“你看到了,也该明白了。”俏如来轻轻靠在史艳文的肩膀。“未被允许完成的弑师血继,我就是最后一任墨家钜子。”

“所谓的墨战,不过是一场骗局。”

史艳文闭了闭眼,问道:“那最后的愿望,钜子之位,和所谓的战利品墨剑墨狂……”

“墨剑?”俏如来嗤笑,“那分明是,魔物。”

“千百年来弑师血继,生魂祭剑,踩着人命铸造而成的器,还能被叫做诛魔之利吗?”

“至于钜子之位……”俏如来的语气很轻,却是如惊雷一般劈在史艳文脑海中。

“若是放过我,墨狂又如何获得永生呢?”

“是因为……你的天运?”

俏如来不语,然而史艳文已经知晓他在沉默中做出的答复。

他慢慢放开俏如来,凝视俏如来古井无波的眼,抚摸着白发的手都在抖。

“一定有办法的,艳文要如何才能帮到你?”

“我原本,是想要杀死您的。”

俏如来开口就是骇人之语。

然而史艳文却是转身拿过一条毛巾,耐心地为他擦去身上的水迹。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俏如来身上的回路伤口,再换上干燥的衣服。

“您不该搅进这摊浑水。”俏如来说,“你知道吗?自俏如来‘死’后,这已经是第九百九十九次墨战了。无数人前仆后继,在无休止尽的杀戮中迷失自我,只为了这个位置……”

“墨家钜子之位当真如此重要吗?”

“因为这个位置意味着九界的权利顶峰。当年墨门一脉介入朝政,终究是……错了。”

俏如来闭上眼,往日种种如在眼前。悠长的叹息声绕过耳畔,哀淡的伤痛弥漫在空气中。

“可我回灵界,你要怎么办呢?”

俏如来的手一颤。

他睁开眼,史艳文正在为他系里衣上的系带,幽蓝的烛火下,是他挺直的背脊。只是寥寥几句,却为俏如来撑起了一片天。

俏如来望着他,看着史艳文风华正茂的容颜,缓缓笑了。他的笑褪去了一身无懈可击的铠甲,透出几分疲惫和淡淡的骄傲。

爱是软肋。

但只要是史艳文,就会成为史精忠的依靠。

“术业有专攻。比起作为武者,或是凶灵的您,俏如来更擅长的是阴谋算计。”他语重心长地劝说史艳文,循循道:“如今九为极,局势将会更加复杂。虽然俏如来并不知,原本应是三大灵阶武灵的您为何会成为凶灵,但以您现在的状况,应该回灵界修养。”

史艳文摇头。

“您听俏如来一回好吗?”俏如来探向史艳文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慢慢缩回。

他看着手背上的魔瘟,愣愣地停顿了半晌,哑声道:“等事情了结,俏如来会去灵界看望您的,我们还会见面的。”

“并非因为这个。”史艳文回道。

“钜子这个位置,注定太多的抉择。”他握住了俏如来空荡的手腕,又再次揽他入怀,柔声道:“而只要是抉择,心就会疼痛。”

“让艳文陪你好吗?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这一路,艳文都会与你同行。”

俏如来紧紧攥住史艳文的衣服,他望着头顶的安魂灵阵,眼中一点点凝聚出薄而淡的水雾。

“哪怕,你会跟我一起……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五)

史艳文正式加入了俏如来的计划,暗中参与墨战,旨在减少伤亡。

俏如来则透过绘声留影把控各个分战场的走向,偶尔他也会将视角切向史艳文。

他静静地看着白衣武者挥剑,也不与他交谈,只是淡淡地笑。

俏如来觉得,史艳文这人从未变过。

一身侠义风骨恰似当年。

他漫无目的地发着呆,想着史艳文。

自那晚后,两人的关系便发生了实质性的改变,开始走向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被那句魂飞魄散撼动的何止是俏如来,史艳文也终于下定决心随俏如来碧落黄泉。

他们心照不宣的知晓了对方的心意,又同时接受对方成为自己不可分割的另一半生命。

那么,史艳文知不知道他们是……

俏如来眼中痛意一闪而过,面前的绘影留声忽然模糊不清,只闻锵——的一声。

龙泉剑断了。

“你的介入本就是等于插手现世,再加上你手持的龙泉本就是投影,自然承受不住你的功体与墨战规则的双重压制。”

俏如来在庭前转圈踱步,望着兰锜上摆放的断剑,皱眉道:“是俏如来考虑不周。”

“本是艳文之过,你又何必这样自责?”史艳文走到俏如来的身边,将一串佛珠绕在他的腕间,雪色白玉菩提点缀着蓝田玉珠。

他抬头看向俏如来,笑问:

“如何?喜欢吗?”

“嗯……”俏如来捏了捏蓝色的玉珠,望着史艳文湛蓝的眼,愣愣地点头。

“喜欢便好。”史艳文宠溺的凝视着他,话语中透露出宽慰,“剑的事情,你不要烦心。没有龙泉,艳文还能以掌对敌。”

俏如来眸光一动,垂眼避开了史艳文的视线。他盘着腕间的佛珠,说道:“你既不想让我担忧,那就让我为你铸一把剑吧。”

史艳文微微睁大眼,有些吃惊。

“你竟会铸剑吗?”他这样问,赞叹道:“艳文真是幸运,不知何世修来的福份得你垂青。”

就好像他已经收到了一柄绝世宝剑一样。

俏如来转过身,有点耳热。

“一千年了,再怎么愚钝也该有所长进了。”

史艳文笑而不语。

他走到俏如来身后,环住俏如来的腰。

俏如来向后倚靠着他,望向远山的轮廓。

雪白的袈裟披在僧袍外,如瀑长发垂过肩头,史艳文用手挑了一缕绕在指间。

暖阳微醺,岁月静好。

史艳文低头,亲吻上指间的华发。

“明明是吾心悦之人才德兼备。”




(六)

三尺青锋,刃如秋水。

史艳文在一个午后收到了俏如来为他铸的剑。

白衣武者赞叹连连,爱不释手。尤其喜爱剑柄上那一朵不显眼的绒花剑铭,这让他想起内心同样柔软却更加坚韧的爱人。

他执剑而立,伴着檐下禅坐者的琴声起舞。

剑若游龙,气似入海。点剑而起,骤如白电。剑锋划过空气,余波未平,又起波澜壮阔,隐有凤鸣之声。史艳文的才能,便是以最为基础的剑式,发挥出更胜招式的力量。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俏如来抚弦,击掌赞美。

“谬赞了。”史艳文谦虚道,一双眼片刻不离俏如来,柔情似水波流转其间。

“若说起来,还是托你的赠剑之情啊。”

俏如来不自在地偏过头。

史艳文见状,知他面薄怕是不好意思,转而问道:“此剑可有名?”

俏如来收起琴,眼中一暗。

只一瞬,史艳文从他的眼中读到了数不清的伤痛。只听他沉声道:“未归。”

“嗯?很惆怅的名字,敢问是何寓意?”

俏如来复又抬头,透过屋檐遥望远方。他的目光深邃,诉不尽的惆怅离苦。

史艳文知道,他在看那座荒冢。

“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史艳文没有说话,只是把剑珍而重之地放回兰锜,坐在俏如来的身侧。

许久,俏如来回过头问他。

“好用吗?”

“十分合艳文心意。”

“千年铁精的残片,自是最好的剑骨。”

俏如来说道,抚摸着兰锜上的剑。手套拭过剑刃,发出丝绢摩擦的细微声响。阳光透过尘埃,拾起刃上破碎的时光。

史艳文看着他,忽然道:

“未归之名太过凄凉。不如,叫怀故吧。”

俏如来抬眼,便闻史艳文继续说,“同样都是纪念重要的人,就让他们留在我们最美好的记忆中,记住他们最美好的样子。”

“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也定会谅解艳文的任性。”史艳文抚上俏如来的侧脸,调侃道:“哪怕不愿意,艳文也要做一回坏人了。”

“因为艳文最心爱的人在伤心啊。”

回廊枝头的白花簌簌而落,零零碎碎的花瓣随风飘荡,掺进俏如来的似雪白发中。

俏如来仰头望着史艳文,花枝开进了眼底。

史艳文抬手,为他挑出发间的花瓣。

“但是艳文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以浅薄的才学班门弄斧,希望能够换得他一笑。”

他摩挲着俏如来的眼角,轻如落雪的吻落在青年如画的眉目之间。男子背光而坐,微风不燥拂起他的发,有几缕缠上俏如来的。

他不躲也不避,温柔道:

“你愿意成全艳文的愿望,笑一笑吗?”

俏如来闭了闭眼。

史艳文等待着,等到俏如来盘过一圈雪菩提,再捻过碧蓝的玉珠。

然后,他等到了一个吻。

俏如来拥住他,两人唇齿相依。

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自嘴角微微扬起。

檐下白花开的正好。





(七)

临近决战,俏如来便越是滴水不漏。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以绝对的理智处理每一桩战事,每一条信息。甚至连话都很少说了,脸上更是毫无笑意。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台机器,而非是人。

史艳文看在眼里,担忧在心里。

不知何故,两人之间的精神屏障逐渐削弱,有时候,史艳文会梦到一些破碎的记忆。

他知道这是俏如来的记忆,似曾相识,却无法回想,总是隔着一层看不透彻的纱。

好在精忠未曾被自己的记忆所影响。

这天,史艳文再次从梦境中惊醒。他望着窗外夜幕星河,忽然心中一动。

史艳文起身穿衣,走向后山的山林,来到了那座荒冢前。清风徐来,腰间的三尺青锋嗡鸣,促使史艳文打开坟冢,一探究竟。

“对不住,打扰你们的安宁了。”

他深一鞠躬,却未拔剑,而是提掌劈去。

坟冢裂开,里面是一座空坟。

史艳文定睛一看,棺材中静置着一柄断剑和一串沾满鲜血的佛珠。

剑是龙泉。佛珠,是俏如来从前的那一串。

佛珠紧紧缠绕着断剑的裂痕,用自身微弱的灵光修补断剑。

史艳文分明记得,眼前的这一柄断剑,并非他无意间损坏的那一柄龙泉。

乌云缓缓飘过,遮掩住月之清晖。

断剑倏然自鸣,与腰间长剑互相倾轧。

终于,断剑重铸,撕裂云层的寒光闪过,正中史艳文额心,混沌的神智回归脑海。

湛蓝的眼眸掀起波澜万丈,惊涛拍岸间有飓风狂横颠行,翻搅起深不见底的漩涡。

吞噬一切,再毁灭一切。

但在下一刻,有浪花自海面徐徐而来。柔软的,细腻的水安抚过暴虐的魂魄。

一瞬间,如梦初醒。

乌云刹时退散,月光倾洒一地霜白。

史艳文踩着清晖回到卧房。烛火下,俏如来正翻阅着手中的墨者使徒名单。

他走过去,轻而易举地抽出了俏如来手中的文书,“天色已晚,不如早点安歇吧?”

俏如来垂眸眨了眨眼,不语。

幽蓝烛火照映在青年的眼眉间,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就像史艳文的视线跳跃在俏如来的眼中,是藕断丝连扯不开的情。

史艳文弯腰抱起他走向床榻,俏如来肩上披着的外袍曳地,又被史艳文褪下。

床幔自两边向中央徐徐合拢,俏如来仰躺在榻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头顶的床板。

“如今的您应该不需要补充灵力了。”

史艳文埋头亲吻他的脖颈,花开荼靡,曼丽的枝蔓缠绕住两个人。馥郁的芬香眯了眼,芯蕊初绽,瓣瓣轻颤,连荆棘上的刺一同沦陷。

“但需要……你的爱。”

单方面的纠缠不休,似乎没有尽头。

一声闷哼脱口,俏如来浑身无力,面若锦霞,眼尾上调泛出一抹的嫣红。他眼中清丽的花瓣凝了夜晚露水,雨雾缭绕间摇摇欲坠。

海浪袭来,一次次冲刷着欲语先休的纯白花蓓。柔软而娇小的花慢慢自叶茎脱落卷于海水,随波逐流。钝痛的快/意传遍四肢百骸,模糊的神智渐渐飘落飞远,如一叶轻舟,淹没于潮水般绵绵不绝的情意中。俏如来攀上男人坚实有力的臂膀,他看见暖阳似火,春花烂漫。

俏如来眼中的寒冰悄然无声地破碎,融融泄泄在忘情的呢喃细语间。

“爹亲……”

男人停顿了片刻,随即有松柏拔地而起,弄潮擎天,遮掩一世流离。

灵阵溃散,他吻落俏如来眼角的泪。

“我在。”





(八)

或许是天怜痴儿,留一线生机。

俏如来的计划成功了。

最后一名墨者拔出墨狂,滔天的怨气与贪婪成功引出了墨剑内滋生的怪物。

白衣武者手持三尺青锋,心存浩然正气,将这汇集了千百世的恶意斩落于剑下。

勃勃生机自体内焕发,白衣术者的气息恢复千年前的纯澈宁和。俏如来无声恸哭,跌跪在残破的墨剑之前。

“牺牲了那么多的人,却造就了今日的恶果,俏如来又算什么……智者?”

“不过是……最愚蠢的人。”

“我辜负了师尊的期望,我辜负众人的信任,我利用了你,牺牲了常欣……”俏如来颤抖地伸出手紧紧握住残破的剑柄,锋利的碎片划破手掌,鲜血淋漓。残存的魔气侵蚀伤口,他却是泪眼婆娑不肯放手,泣声自问:“吾友啊……玄狐,你们会恨俏如来吗?你会怪我吗……”

史艳文无声叹息,他不忍地握住俏如来割伤的手,将碎片从俏如来手中一点点取出,然后运转灵能,疗愈他的伤口。

“什么是魔,什么是佛?我为了除魔杀了人,却是杀了魔也除掉了佛。因果不抵业力,到头来,竟是由我亲手制造出更可怕的魔物,哈……哈哈哈,可笑啊……”

“都过去了,精忠。”史艳文说,“不要再苛责自己了。”

史艳文语毕,墨狂碎片忽然颤动,紫芒汇聚,一只九尾狐自满地碎片残骸内跃出。

俏如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只见九尾狐轻轻抬起前爪,拍了拍史艳文的手。史艳文腰侧的剑隐隐嗡鸣,剑铭闪烁着白光,朦朦胧胧地包裹住剑身。

史艳文卸下剑,将名为怀故的剑交给九尾狐。

“常欣……是你吗?常欣!”俏如来喊道。

他望着刃如秋水的剑,泪水止不住地流。

剑身轻轻颤了一下。

俏如来呆住。

九尾狐背上剑,来到他的面前。

俏如来低头,心中有愧不敢看他。

九尾狐的尾巴轻轻扫了扫俏如来。

明明只是一个最为简单的动作,却是压垮了无坚不摧的墨家钜子。俏如来弯下腰,颤抖的脊背似是无法承担这份情谊的重量,他摸了摸九尾狐的尾巴,哑声道:

“对不起……”

九尾狐点了点头。

俏如来忍不住地呜咽,整个人伏到了地上。史艳文扶起他,让俏如来靠在自己怀里。

他没有问俏如来,如果没有玄狐的帮助,为了切断与墨狂的联系,俏如来是不是要让他杀掉自己的儿子,自己的爱人。

正如俏如来也没有问过史艳文,究竟在龙泉剑中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自己的孩子剖骨削肉,将一枚枚蛊卵咒文下在血肉之躯中,把自己改造成一件武器,再背负起所有人做下的错误孤独前行。漫长的等待与追寻中,从始至终,陪伴俏如来的只有与光同存的影。

和无休止尽的黑夜。

九百九十八次,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直到再也走不动了。他还在麻木地望着看不到尽头的终点,眼神疲倦而绝望。

那时史艳文就知道,自己再也放不了手。

俏如来埋在史艳文的肩头,他在哭。

史艳文慢慢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俏如来。

俏如来轻轻颤抖,他哭的很小声,史艳文肩膀处的白衣渐渐晕出一圈圈水痕。

“与你的朋友道别吧。”史艳文说。

俏如来实在哭的很伤心,哭的他心痛。

九尾狐耐心地等待着俏如来整理自己的情绪,无机质的兽眼倒映出术者的脸庞。

“玄狐,常欣,你们要好好照顾彼此。”

俏如来擦干脸上的泪水,笑道:

“再见了。”

九尾狐点头,前爪搭在俏如来手心,俏如来与他握了握手,放他离开。

剑刃化光与九尾狐一同融入此间的第一缕晨光,俏如来遥望着天际,合十双手祈祷。

史艳文看着他,朦胧的暖光打在俏如来的侧脸,俊秀的面部轮廓平添了说不出的柔和与沉静。那些被时光消磨殆尽的、无形的东西,又重新回到俏如来的身上。

俏如来放下手,拥抱了他。

史艳文抚摸着俏如来脑后的长发,给他亲人的安慰,和属于爱人的关怀。

“天亮了。”





(九)

“我亲爱的大哥,找你那不成器的二弟,如今的妖魔共主戮世摩罗有何贵干?”

绘影留声中,一位高居王座的青年说道。

“我想要问你关于墨战中,魔界与妖界的参战情况。”白衣佛者捻了捻手中的佛珠,“是否有人召唤过你,或者其余妖将魔将。”

“要想动我的人,要先经过我的同意。没有用的人,连说话的资格都不会有,强者为尊。谁能指使、谁敢指使妖魔共主?”

“那便好。”俏如来说,“谢谢你,小空。”

“这是刮的什么风啊,我那无人不赞的武林栋梁之才,尚同会盟主墨家钜子俏如来竟然对我这个中原役魔世籍的大魔头说谢谢?”

“我该谢谢你,没有你局势将会更加复杂。”

俏如来如此说道。

戮世摩罗眼神一紧,他散漫地翘着腿,语气深沉:“我是为了我的领土,我的子民。”

“至于所谓的情分,兴许有过吧。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我只会向前看,永远向前看。”

俏如来闻言,低头笑道:“你还是没有变过。”

“你不也是吗?”

“兴许吧。”俏如来将手按在装置的启动开关上,“这是最后一次联系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喽。你做你的钜子,我当我的大王。”戮世摩罗摆摆手,“赶紧走吧。”

“啊……没眼看啊,我都要被你慷慨无私的光环晃得睁不开眼了。”

这样说着,却是没有断开画面。

戮世摩罗将告别的机会留给了俏如来。

俏如来无声笑着,销毁了绘影留声。

再也不见,望各自安好。

俏如来盘了几圈腕间的菩提子,走出灵术工房,史艳文在门外等他。

“谈完了?”

“嗯。”

二人并肩走在回廊中,史艳文折了一只白花别在了俏如来的衣襟。

“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道。

俏如来没有说话,他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惶恐着劝慰史艳文的俏如来了。

如今的俏如来,学会了适度的沉默。

因为他全心全意地相信史艳文。

而史艳文的爱,给了他保持沉默的底气。

“但好在,仗义与存孝都过得很好。”

“这就足够了。”

“那您呢?”俏如来问,“你觉得好吗?”

“一人独行,不如并肩而行。”

史艳文牵起俏如来的手,在他光滑的手背上烙下深情的吻。墨狂已毁,墨战不存,俏如来的灵力回路也随之消失。但不要紧,破而后立,从头再来反而更加精进。而且史艳文也开始学习术法了,进度喜人。

“上穷碧落下黄泉,艳文,都与你同去。”

他们还拥有无尽的岁月,足以相守。

俏如来缓缓笑了,衣襟上的白花散发着清香。

“你又去了哪里,学了这些?”

“看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史艳文说,“在另一个世界,在别人的笔下,在他人的故事中。我们会分离,也会重聚,会争吵,也会和好,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彼此相爱。”

俏如来了然,他知道史艳文定是又用灵术窥探其他的时空了。

“看着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有着同样面貌的人的故事,你不会觉得很别扭吗?”

俏如来实在很好奇,不明白史艳文怎么对灵视之术产生这么浓厚的兴趣。

“怎么会呢?”史艳文搂住他的肩,与他穿过廊下,“每一次看到那些书稿影像,我都觉得那是我们又经历了一次轮回,遇到了彼此。”

“就像是现在。”

他看着怀中的青年,湛蓝的眼眸掠过一抹缱绻的白雾,是碧海蓝天的云卷云舒。

“我们珍惜着彼此,不负此生。”

俏如来曾问他为何是凶灵现世,史艳文没有回答,却是心中有数。

还能有什么理由呢?无非是……痛失所爱。

阳光透过树梢,斑驳的光斑跳跃在二人的眼角眉梢,簌簌白花随风摇曳。

满庭芳华中,俏如来笑叹着颔首。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他道。

史艳文看向你,眸间含笑,白衣如旧。

“你们说,对吗?”



全文end

注一:“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出自鸾凤鸣原创音乐团队所作的剑三藏剑同人曲《孤山不孤》。

注二:“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出自古龙武侠小说《三少爷的剑》。

23 Jun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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