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账号封存,不再更新
 
 

【史俏】白驹一梦(五)

cp:史艳文(白阳生)×俏如来



白阳生拎着食盒叩开了书房的门。

俏如来收拾了一下书案上的密折和文书腾出位置,白阳生将食盒放在了俏如来的手边。

俏如来请他坐下,看了看桌上的食盒,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

他眼含戏谑地望向白阳生,问:

“今日又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白阳生也不答,就只跟他卖关子。俏如来抿唇一笑,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一股香甜的味道铺面而来,俏如来定睛一看,屉子上摆了好几样精致的甜点吃食。

“公子今日事物繁忙,天不亮就出了门,匆匆赶回,怕是又误了用膳的时辰。”

白阳生备好食具,将食盒内的糕点吃食一盘盘端了出来,递给俏如来一双筷子。

“虽然公子正值壮年,但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俏如来听着,心里竟有些发酸。他接过白阳生递来的筷子,举筷伸向一盘冰糖糯米莲藕。

然而当他夹起藕片时,却有些哭笑不得。

莲藕的丝状纤维和填充在孔洞里的糯米颗粒清晰可见,小小一片藕裹着熬成红枣色的晶莹糖浆,薄如蝉翼竟能透过日光。

习惯真是要不得,白阳生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莲藕性平,补血益神。糯米性甘平,补益中气,温补脾胃。红糖温润,合中破瘀,润心肺,助脾袪寒。公子应多用些。”

俏如来无奈地摇头,还有点想笑。终究没有拆穿试图用药理蒙混过关的某人。

“俏如来受教了。”他如是说。

然而那双眼却是笑着的,泛起清润的涟漪如青山皓月,清晰地映入道者强装镇定的神色。俏如来忽然回想起白阳生初来正气山庄时,自告奋勇要一展厨艺的事。

那天两人一同下厨,白阳生给他打下手。

虽然看得出来空有理论没什么经验,但不得不说,白阳生一个道士下起厨还是有模有样的。至少菜刀使得还不错,青菜切的等长不差分毫,俏如来看了几眼就放手让他去做了。

但没想到问题就是出在白阳生的刀功上。

白阳生洗完盆里的土豆问俏如来要怎么做,俏如来随口说了一句切片,薄一点。

白阳生听后一掷菜盆,刀柄磕上案板弹到他手里。俏如来听见声响回头就看见半盆土豆都被抛到半空中,当时就懵了。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紧接着就是道道寒光闪过。

结果可想而知,掌勺的俏如来收到了一盆莲藕同款薄如蝉翼土豆片。

俏如来有些苦恼,太薄了下锅炒会糊烂掉。

然而白阳生却是会心一笑。

于是当晚的餐食中多了一道烤土豆片,该菜品烹制所用的高温灶火,由圣剑白阳生出品的独门气功‘白虹贯日’提供。

俏如来看着那盘土豆片,啼笑皆非。他转头望向白阳生忙上忙下的身影,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俏如来曾动摇过,就这样与白阳生共度此生,似乎也不错。

但下一刻,俏如来立即从这种美好的假象中苏醒了过来。他已经不只是自己了,他是墨家钜子,永远都抛不下身上所背负的众生。

所以俏如来不容许自己沉溺。

他清醒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如今的时光不过是不灭火重燃前的回光返照,偷得片刻的安宁罢了,他与史艳文终要殊同归途。

但在白阳生提出要为他调理身体时,望着那双真诚的眼睛,俏如来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他有些累了。

累的再也走不动了。

就这样,两个人不远不近,竟也过了几日。

白阳生抽出食盒底层的屉子,俏如来瞥见一盘点心,当即愣住了。

“这是……”

“素心软。”

白阳生夹了一块屉子中的点心,搁到俏如来的碟中,随口跟他解释道:

“那日贫道在藏书阁找到一本海境的食籍,无意间看见这道点心的做法。我觉得很新奇,就试了试,公子不妨尝尝看味道如何?”

俏如来低声谢过后,忽然问道:

“道长对海境感兴趣?”

“并无,大概是觉得你会喜欢吧。”

精致的点心从筷间滑落摔回碟中,乳白色的糯米粉在深色的瓷面上划出一道狼藉的痕。

白阳生看向那执筷的手,欲言又止。俏如来手中的筷子直直扎下戳破了糯米皮,内里的馅料流了出来。白阳生与那双晦暗不明的眼对望,眉头一蹙,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俏如来在提防自己,白阳生不是不清楚。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竟让俏如来如此忌惮,又或者说自己的存在就让俏如来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生怕露出一丁点的端倪。

直觉告诉他,俏如来喜欢他。

不,非常喜欢都不足够。

俏如来爱着他。

内敛到极致的爱,温柔而克制的爱。

白阳生又怎可能会无动于衷。

每当俏如来的态度有所软化时,白阳生都试图靠近他。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他想要温暖俏如来眼底的寂寥。

他们之间隔了一条溪流,水底的细沙皱起波纹流淌成了浩瀚天河。碰触不到的手,看似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两人隔岸互望,脉脉不语。

无论他怎样努力,无一例外都会被拒绝。

可白阳生不怪也不怨,因为他真切地看到了俏如来眼中的挣扎与苦痛。

载负着众人的期待独行的青年,早已不复初见时的纯然。人世浮沉的风霜亲吻了他紧蹙的眉间,只留下那似雪白发中深藏的疲倦。

可他还在走。

没有尽头,直到再也走不动。

在这条荆棘丛生的路上,他孤立无援,四面楚歌。就像航行在冰原上的一叶扁舟,凿冰卧雪艰难前行,求索一个答案。

又或许,他寻找的答案一开始就不曾有过。

朝圣的航线上,前人的脚步已被风雪掩埋,也将他掩埋。只剩下漫漫长夜中的白月与极寒,拼凑出了这样一个俏如来。

极夜的严寒,明月的皎白,还有信仰般的爱。

俏如来试探他,却也待他比任何人都要真心。

这让他如何放得了手?

白阳生扪心自问,觉得怕是不能了。

这辈子怕是都不能了。

俏如来垂眸,复又夹起那块碎了皮的点心,嫩黄酥油裹着馅,香糯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他自然是喜欢的,无论是这道点心,那本扔在藏书阁里落灰的食籍,还是回不去的朋友们。

更或者……眼前这个将一切重现的人。

书房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寂静,白阳生沉默地陪着俏如来用过饭后,又一同收拾好食具。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共处一室连彼此的呼吸都犹如在耳,时间几乎停滞变得难熬起来。

但当俏如来拿起手边的文书时,静止的假象被打破。白阳生按住他手中的文书,言笑晏晏。

“公子,切莫忌医,该让贫道诊脉了。”

他的语气和缓不失关切,还有点调侃的意思。似乎是在提醒一个不听话的病人朋友。

俏如来轻笑,他挽起袖口向白阳生伸出手,眼中的寒霜悄然无声地融化。

“那便劳烦道长了。”

“你我之间又何须言谢。”

俏如来闻言一顿,没有再回他的话。白阳生为俏如来切过脉后,沉吟道:

“嗯,公子调养的还不错,也差不多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治疗了。”

语毕,白阳生看向俏如来堆了满案的文书。

俏如来却是笑着推远了。

白阳生见状,眼中的笑意更深。他站起身对俏如来说:“那就请公子随我来吧。”

山之道,寓意为回归自然,融入山水之间修身养性锻炼体魄的秘术。

二人登高望远,青山绿水尽收眼底。

白阳生抬眼看向俏如来,山崖上的风吹乱了他的发髻,有几缕绾在道冠里的发细碎地垂下,又被风拂起,平添了几分江湖之人的不羁与洒脱。道者负剑而立,万里晴空为帛。瀑布高悬冲击潭水的喧嚣声在耳畔回响,溅起的水珠抛向阳光飞夺一桥斑斓,落入深邃似砚的眼底洗去陈年的墨色。他一回首,挥毫洇开了此间山水,自成一道波澜胜景。

俏如来望向他,白阳生的眼中霎时晕出飞雪连天,摹绘了一位衣袂翩跹的公子。云衣广袖的剪影栩栩如生,发间一点莹润玉色摇摇欲坠地簪在脑后,一头白发肆意飘扬遮挡住了窥探的视线,隐约可见一双安之若素的眸。

他不闻喧嚣不闻风,就只是安静地看着身旁的人。仙风道骨的清影倒映在他的眸中,水色烟波袅袅婷婷,流转进白阳生的眼里。

白阳生对俏如来伸出手,山谷的风吹起一缕白发穿过他的指间,绕过指尖带来细微的痒意。俏如来垂眸,转过了身。

白阳生为他重新绾好玉簪,留恋地拂过满目雪色,指着山涧瀑布之下的寒潭,问:

“要去看看吗?”

俏如来巡着他手指的方向俯视下方深不见底的潭水,有些犹豫。

白阳生看他踌躇不前,干脆把俏如来拉到身边,脚下一蹬纵身自崖顶跃下。

俏如来诧异地看着他,白阳生狡黠地笑了笑。

他用轻功带着俏如来下山,只听一声铮鸣,背后长剑出鞘,绕过二人迸发出绚烂的剑光。

下一刻,白阳生松开了手。

七星回旋,俏如来踩在了白阳生的剑上。

周围空无一人,俏如来忽然有些慌。

他搜寻着白阳生的身影,却只望见一片青山湖水。若不是脚下的剑还在托着俏如来飞行,俏如来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只不过现在梦醒了,人也离开了。

一声叹息淹没在湍急的瀑布中,水汽弥漫笼罩在湖面。飞溅的水珠打湿了衣角,俏如来的眼神比寒潭还要幽深。

他回过头,紧抿的唇角轻扬起一个无意义的笑容,仿佛自暴自弃般撑着最后的风度和体面。俏如来欣赏着眼前的山水,神色自若甚至称得上惬意。他在心中将这最寻常不过的绿水青山与巡游九界时途径的奇观美景相比较,得出了个独一无二的答案。

飞湍瀑流,水汽愈发凝重,模糊了两岸青山的轮廓。就在此时,俏如来的视线边缘掠过一道清俊的身影,正是消失不见的白阳生。他自俏如来身侧闪现,亲昵地唤住了他。

“是在找我吗?公子……”

俏如来一怔,脚下的七星圣剑自猝不及防地甩开了俏如来疾飞而去。清寒的剑气斩开瀑布,潭水滑过剑锋氤氲一点灵光,七星圣剑的剑身回旋起一道道气流,越过山壁直击湖水中心。

失去支点的俏如来脚下一空,几欲坠落。然而下一刻,有人成为了他新的支点。

能将佩剑取而代之的只有它的主人,环在腰间的手臂结实有力。白阳生将俏如来稳稳地搂在怀里,避开头顶上方冲刷水面的激流,将他送到潭心处裸露的巨石上。

七星圣剑的剑气四溢,湃然气流激起一时惊涛叠浪,道者浑厚的内力冻住了飞溅的水珠,一颗颗晶莹的冰粒被山谷的风吹远,宛如一场飞雪。白阳生掐诀施法,湖心处亮起繁复道印。神光离合,引出一轮漩涡透出皎洁的玉色,夜晚才会出现的月光笼罩住了两人。

微步凌波的道者解下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脚步,航游在水面的七星圣剑滑过潭水,波澜静止,拓印着水花的霜白之色。名剑有灵,剑气冻结湖面罗织出一条条冰轨缠绕交结,俏如来站在水中央,一条寒冰凝聚的路出现在他的面前,周围的湖面绽开连环回文的雏形。

而另一边,连着白阳生。

俏如来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穿过飞雪与明月,踏过波澜与剑光。

白阳生站定的那刻,剑气与凝结的寒霜绕在俏如来的脚下,显现出原来的面目。

湖面上,冰雪凝成的同心结将二人连接。

潭水倒映着飞舞的荧光与雪,明月如霜撒下溢彩流光,白阳生将手中的玉佩递向他。

“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解玉佩而要之。”

光滑似镜的冰面捕捉到青年脸上一瞬的空白。

俏如来花了许久的时间,久到他几乎以为是永久,才从这短短几句的引经据典中解读出白阳生的真意。

以水寄情,解玉作媒,永结同心。

一瞬间,莫大的喜悦扼住了俏如来的喉咙,窒息到心脏都在抽痛。直到语不成声,才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屏住了呼吸。

剑芒透过飞雪遇萤成茧,星星点点的漂浮在他的身边,就像床头那抹不散的月光。

俏如来的眼神变了。

他眼底每时每刻滋生的晦暗悄然褪去,月色和流萤映入眼帘,离合的神光化开了经年不愈的伤痛再酿成醇酒全数饮下。

美玉触手可及,人也近在眼前。俏如来敛着一双眸,金色的眼波柔情百转,如醉如痴。

他踌躇着,彷徨着,偷望着那双目光灼灼的眼。一腔深情说不出,话到嘴边又转回。

“我……并非洛神宓妃。”

他犹豫了半晌,艰难地移开了目光,不想在那双明亮清朗的眼中看到自己落魄的脸。

也不会是你所求的人。

白阳生一笑置之,眼神了然。

他没有收回手中的玉佩,而是弯下腰将玉佩挂向俏如来的腰间。俏如来一惊,匆忙往后退。被一旁伺机而动的七星圣剑敲了一下后腰顶回来,白阳生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

古雅的流苏摇曳再垂落,俏如来兀自沉默着,神色有些狼狈。白阳生起身执起俏如来的双手,耐心地等待着。

托在掌心珍视的手只是瑟缩了一下并没有立即抽回,白阳生轻笑,方才握紧。

“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为男子,怎能称之为洛神。”

俏如来抬眼,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样一个另辟蹊径的回答。白阳生明明听懂了话里的婉拒,可他却故作不知。俏如来看向白阳生,仙风道骨的道长也凝视着他,目光缱绻柔和。白阳生身上因崇道而有些孤高的冷清逐渐化为了近水临渊的云卷云舒,只听他缓缓叹息。

“不是曹子建爱恋的宓妃。”

“应是我所思慕的……‘洛君’啊。

俏如来的指尖抽动了一下,白阳生松开手。

洛水之畔,云衣广袖的公子解下腰间的玉佩握在手中,遥指向寒潭。

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川而为期。

白阳生愣住。

“公子是答应我了?”

他不敢置信地询问俏如来,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向淡定自若的人反而先失了冷静,乱了阵脚。俏如来终于露出了微笑,轻轻点头。

“谢谢。”白阳生喃喃道。

“我真的,很欢喜。”

一声巨响,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月色飞雪在侧,彼岸神光离合,潜渊的青锋鸣起清越之声,水下的两人相拥而吻。

夕阳西下,流萤浮动在湖面的繁霜上,轻云笼月,沾染了熹微的曙色。

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

思慕者等到了他的洛君。


注一: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解玉佩而要之。

出自《洛神赋》,大意:我钟情于她的淑美,不觉心旌摇曳而不安。因为没有合适的媒人去说情,只能借助微波来传递话语。但愿自己真诚的心意能先于别人陈达,我解下玉佩向她发出邀请。

注二:嗟佳人之信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川而为期。

出自《洛神赋》,大意:可叹佳人实在美好,既明礼义又善言辞,她举着琼玉向我作出回答,并指着深深的水流以为期待。

注三:飞雪、月色。

出自《洛神赋》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大意:时隐时现像轻云笼月,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

注四:神光离合。

出自《洛神赋》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大意:这时洛神深受感动,低回徘徊,神光时离时合,忽明忽暗。

注五: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出自《洛神赋》,大意:行舟于悠长的洛水以至忘了回归,思恋之情却绵绵不断,越来越强,以至整夜心绪难平无法入睡,身上沾满了浓霜直至天明。

注六:《洛神赋》是中国三国时期曹魏文学家曹植(字子建)创作的辞赋名篇。曹植模仿战国时期楚国宋玉《神女赋》中对巫山神女的描写,叙述自己在洛水边与洛神相遇的故事,此赋虚构了作者自己与洛神的邂逅相遇和彼此间的思慕爱恋,洛神形象美丽绝伦,人神之恋飘渺迷离,但由于人神道殊而不能结合,最后抒发了无限的悲伤怅惘之情。

17 Jul 2018
 
评论(10)
 
热度(37)
© 饮栖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