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史艳文(白阳生)×俏如来
月过柳梢头,窗外传来虫鸣声。
白衣道人坐在床榻一侧,为沉睡的青年把脉。卧房内的香炉中燃着宁心静气的檀香,袅袅烟雾缭绕,模糊了道者儒雅的面庞。一双神意俊扬的眼中有点点湖蓝色的星光闪过,在幽暗的房内显得格外明亮。他片刻不离地观察着昏睡过去的人,随即,几根金针刺进穴位。
白阳生拈着细如牛毫的针,一点点旋转着针尾缓缓深入。道者不时根据俏如来的呼吸调整针灸的力度,又细心地为他擦去额上的冷汗。
俏如来却是唇线紧抿,一声不吭。
道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紧蹙的眉头,忽然一叹,“真是……比谁都要逞强。”
白阳生为俏如来掖好被子,来到桌旁。他思量着写下药方,仔细斟酌药材的分量。既能发挥最佳的疗效,又不至于伤到俏如来的根底。
思虑过重,恐伤心腑。
身体糟透了,需要好好修养。
药方要慎重,开最好的药,如果能征得允许最好再调理一下。他可不想再像今天这样了。还没等他向天命之人倾诉衷肠,就先把人弄晕了,连个好印象都没留下。
道者写好药方,将笔挂回笔架,又掐指算了算确认这样做没什么不妥后。才从随身的袖里乾坤中取出药材,以掌为炉炼化成丹。
化丹的药香味弥漫开,俏如来嗅到后渐渐转醒。他望了望头顶的床幔,撑起身想坐起却是四肢沉重使不上力。
有光在眼前跳,俏如来晃了晃发昏的头,颤抖地翻了个身。骨头噼啪阵阵传来抗议,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体力。俏如来只觉得胸闷气短,燥而带粗的呼吸窒在心口。他拄着手肘直喘,眼前发黑。
烛火静静燃烧,照着道者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墙壁上。烛芯卷曲发焦,蜡油顺着蜡烛流下又凝结成泪。俏如来抬起头,隔了一豆灯火遥遥看向炼丹的道者,眼神迷茫没有焦距。
“先别乱动,好好躺下休息。”
一道白影快速从眼前闪过,随即,俏如来落入了一个充满丹香的怀抱。淡淡的苦涩中,有人轻柔地托着他的背,让俏如来倚靠在肩头。
白阳生坐回俏如来的床边,手上拿着一枚刚刚炼好的药丹,递到俏如来唇边。
“贫道略通岐黄之术,便先为公子看诊了。因诊治需要,贫道自作主张除去公子的外衣,还请公子原谅贫道情急之下的冒犯。”
俏如来也没回答,就着他的手把药吃了。
白阳生看着,心里有点不舒服。实在是一个很听话的病人,但他对自己是否太过信任了?
“道长是怎样的人,俏如来心中有数。”
药丹一入口,便化作清凉药液顺着喉咙咽下。胸口的滞涩感缓缓消退,俏如来定了定神,便觉恢复了些气力,还能和人说上几句话。
人道五皮若通可为君子,而史艳文早年便有五皮君子的雅号。山、医、卜、文、武,他无一不懂、无一不通。
不愧是爹亲,俏如来在心中默念。
“既是如此,贫道绝不辜负公子的信任。”白阳生的面上露出笑意,然而他看向俏如来的眼神中带出几分忧虑来。
“不知公子可知自己的身体状况。”
“俏如来明白。”俏如来淡淡地回道,抬起头离开了白阳生的肩膀。他当然知道,不过是大喜大悲之下伤了心腑罢了。
不知南柯的情况如何了,墨狂一次透支了如此多的灵能,身为剑灵的南柯必不会好受。
想到这里,俏如来又忍不住皱紧了眉。
怀中忽然失去了一份重量,空荡荡的,只留下淡不可闻的檀香。扶着俏如来靠在床头,白阳生的心中平白无故地升起一股失落感。他看着俏如来在烛火下蹙眉沉思的侧脸,忍不住问:
“这山庄内的另一位主人知道你这样吗?”
俏如来垂眸,僵硬的就像一座缄默的石像。
“我想他一定不知道。”白阳生说,“如果他知道,是绝不肯放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俏如来长吸一口气,被这话说得心惊肉跳。
真是太像了。
明明只是一个化体,可还是太像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额角一抽一抽的直发疼。
“你不要再想了。”白阳生打断他的思绪,“是贫道失言了,害得公子病中多思。”
“这与道长无关。”俏如来睁开眼,仔细打量着白衣道人的面容。
白阳生的五官与史艳文有六七分的相似,比起史艳文要年轻些。他看起来与俏如来差不多年纪,可能要年长个五六岁。让他在亲近之余,又多出几分与同龄人相处的自然。
“俏如来本就是这种人。”
“不过,俏如来想问,道长缘何故称俏如来为公子?俏如来是出家人,早已不涉红尘。”
“可贫道算出,公子已经还俗了。”
白衣道人盯着俏如来的面容,手中掐算不停。
俏如来一时竟被他堵的说不出话。
无论怎么变,史艳文终究是史艳文,总是能制得住不听话又爱逞强的俏如来。
“公子可有兴趣让贫道为你算上一卦?”
白阳生见他沮丧,忽然问道。
俏如来一愣,随即无奈地摇头。他无声的叹息,看向白阳生的眼中染上淡淡的哀愁。
“俏如来的命格,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道长若有兴致随意即可,不必询问我。”
“那怎可。不经人允许便观其命格,实在太过失礼了。”白阳生说,“不过既然公子同意了,那贫道便献丑了。”
白衣道人向俏如来伸出手。俏如来笑了笑,将手心摊开放在他面前。白阳生端详着他的掌纹,越看越凝重,又抬起头观俏如来面相。
亲缘淡薄,损师,折友,绝恩义。
额心一道血色剑印,印堂含煞,一生无爱。
俏如来见状,了然一笑。
“我亦飘零久。”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白阳生被这话中的慷慨悲凉震得心神不宁,掌心倏然一松,任由俏如来抽回手。
却见俏如来看着他,不染尘埃,宠辱不惊。
“道长是客,远道而来俏如来却无法招待,怠慢了道长,还请见谅。”
“无妨,你的身体最重要。”
白阳生犹豫不决,俏如来温和地对他笑,眼神无奈又纵容,令人见了心痛。白衣道人拈了拈指,汲了一节窗外月光,化作灵咒刻在俏如来的床头。淡淡的月光照进帷幔内,俏如来讶异地看向他。只见道人一甩浮尘,笑道:
“昔日贫道游学之时,曾遇到一位老者,说我是太阳星转世。”
俏如来闻言,道了一句合该如此。
“非也,命格再好,不过锦上添花罢了,须知事在人为啊。”白阳生说,“不过如今我倒是明白了,一切皆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望向俏如来有些不解的神色,笑意愈深。
“便是这天命叫贫道遇到公子,以贫道的命格破公子的颠沛之苦啊。”
俏如来慢慢地睁大眼,他看着白阳生,融融火光在眼中流淌,心跳如鼓。
白阳生扶他躺下,待在俏如来身边不肯走。
“公子休息吧,贫道会自行安置。”
俏如来安静地望着道者的脸,看着他坚定不移的眼神,缓缓阖上眼。
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浮上俏如来的嘴角,他忽然就觉得很幸福,很开心。
该说不愧是纯真无暇的剑灵吗,一路跟随多年闯过刀山血海,南柯这孩子果真了解他。
太美好了,也太真实了。
便是要他现在就跳进不灭火中,也无遗憾了。
俏如来想着,额头忽然传来温热的暖意。
白阳生将掌心贴在俏如来的额上,俏如来眉心微颤,便听他幽幽道:
“不知为何,自方才起贫道这眼皮就一直在跳,总觉得公子在想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这样可不行,我会担心你的。”
俏如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白阳生的手掌缓缓下移,盖住了他的双眼。道者的影子笼罩在俏如来床头,遮掩一世流离。
“睡吧,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俏如来的指尖一抖,慢慢攥紧身上的被子。他的呼吸骤然急促,又一瞬间恢复平静。白阳生感觉有细微的痒意扫过掌心,然而还未等他细辨,身边的人就已然陷入沉睡。
道者移开手,掌心处凝着一滴晶莹的泪。
他神色莫名地看着,忽觉千钧之重。一抹水色在他深邃的眼里飘摇流逝,又溯流折返。
许久,白阳生轻轻含下这滴泪。咸苦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如细细涓流慢慢渗到心底。
他俯下身轻吻俏如来微湿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抚过额心那道血色剑印。
白衣道人执起烛台,放轻脚步离去。烛火跳跃在他的面前,辉映着一双明灭不定的眼眸。
他悄然转身,关上门独自走在长廊中。
繁星四月,万籁俱寂。檐下几支稀疏的梨枝随风摇曳,夜晚露深,压在枝头摇摇欲坠。地面笼罩着一层迷雾,馥郁的芬香慢慢消散。
他吹灭了手中的烛火。
白阳生摊开手心,接下一朵飘零的梨花。霎时间,云开雾散。月色如水静静流淌过道者的白衣,有光倾洒在廊壁上。
映出一道身穿儒衫发戴玉冠的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