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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风】醉北辰·天府


cp苍越孤鸣×风逍遥
 武侠paro  表兄弟年下
 大量二设,人物背景年龄性格皆有调整,打斗有参考,精分师父黑心徒弟,两人都有病,放飞自我的产物,触雷预警慎入

晴空万里,碧水云烟,一湖碎金波光潋滟,环绕着中央的岛屿,岛屿地势较为平坦,却也不失起伏之势。南边临湖,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映在杏杨柔柳之中,与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遥相对应,文人墨客喜在此弹琴作赋,久而久之,自形成一条曲水流觞,蜿蜒至竹林清溪,于碧波荡漾间流淌着似幻非真的绕梁余音。北面依山,一座座宫殿拔地而起,琉瓦飞檐,陡峭浑厚。华贵富丽的府楼宫阙毗邻东侧的原始森林,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树盘绕着粗壮的树干,枝梢交错,伸展开繁茂的枝叶固守一方。遮天蔽日的绿荫掩护着宫殿群筑,岛上多雨水,山间时常氤氲起缥缈的云雾,望不真切,唯有乘坐吊索云梯才能将全岛的美景尽收眼底。湖映山,山环水,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如此底蕴,若乐高雅,归隐于重峦叠嶂却不失锋芒泠然,正是武林名门——神啸刀宗。
 信使于西方海峡乘船靠岸,白衣胜雪的刀宗弟子早已等候许久,见人已到,立即有条不紊地安排接待事宜,迎接那自塞北而来的讯息。
 稍作寒暄后,那名弟子一路向南带着信使入了水廊,穿过层层关卡后,终于抵达中心阁楼的最顶层。将信件递交给门口守候的男人,弟子默然垂首,后退几步原地待命。
 一旁的信使不明白刚刚还算健谈的弟子为何忽然缄口不言,便见偏房的房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位做公子打扮的丽人,女公子笑了笑,抬手请他入房等待。
 女公子姿容秀美,说话时的语调带有南方女子贯有的吴侬软语,令人闻之如沐春风。
 她从信使嘴中得到需口述传达的消息,又对偏房内的侍女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迈过门槛,带着暂时保管信件的男人进了堂屋。
 对着屏风后的剪影,女公子屈膝福身。
 “宗主,表少爷来信。”
 “拿过来吧。”
 “是。”
 女公子偏头看向身旁的人,男子紧忙将信件交给她,对屏风后的身影略一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出堂屋。
 绕过屏风,袅袅熏香萦绕鼻尖,柔媚素雅的轻纱从屋顶倾泻下来,带来一种朦胧的美感,琉璃灯间的烛火扑朔,隔着纱幔隐约可见一床红木美人榻。女公子脚步放轻,穿过层层轻纱,在见到熟悉的身影之后,她单膝跪地,向倚在榻上的人呈上一封信。
 面容英隽的男子睁开眼。
 他直起身,接过女公子手中的信件,并指划开信封,这一式真气外放化气成刃,至少是宗师之境,武林中能做到的不超过两手之数。
 其中集大成者正是神啸刀宗现任宗主,刀界惊鸿——风中捉刀。
 不过自道宗分裂为四宗之后,这位刀道之首也随之销声匿迹。
 现名为风逍遥的刀者展开信纸,阅读片刻后,慨叹道:“他到底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也罢,神啸刀宗留不住他。”
 风逍遥将信纸折起,放回信封里,“起来吧嵇兰,他还说了什么。”
 女公子接过信件,将其放于一旁地毯上的木箱中,“表少爷还说,不日将返,勿念。”
 “终于肯回来了吗……”
 风逍遥看着琉璃台上的烛火,随着跳跃燃烧的灯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染上一层绯色。
 “上次叫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回宗主话,伺机滋事的全部处理了。”嵇兰垂首道:“不出您所料,那些打着您的名头到二宗主面前嚼舌根的,正是原道宗宗祠的人。”
 竟然敢找到表少爷面前,还让表少爷奉劝宗主纳妾,若不是这些人,表少爷怎么会回那苦寒的塞北山庄,去练劳什子经天宝典。
 风逍遥余光扫过,大抵也明白她心中所想,他的小苍狼到底是长成了头狼,学会了隐藏心思,就连他身边的人都能瞒过去。
 让他跟孤鸣山庄的人接触一下也好,毕竟也是他父亲的旧部,无论选择修习神啸刀诀或是皇室经天武学都好,总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在这乱世飘摇之际保护好自己。
 至于他,若是以前还能随苍越孤鸣浪迹天涯寸步不离,如今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对苍越孤鸣开放神啸刀宗的一切权限,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来也是可笑,宗祠的那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还默许了二宗主的‘正妻’之位。”说完正事,嵇兰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奴家还记得他们的原话呢,说您身为宗主有让宗门延续下去的责任,即使不娶妻,妾还是要纳的,还让表少爷大度些,呵……”
 当时道宗存亡之际这些人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一点儿麻烦把小命丢了。如今日子过得好了,倒开始指手画脚起来。
 还有紫薇、阴阳二宗的人,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着琅函天勾结外族出卖宗门,如果不是这些乌合之众作祟,宗主又怎会走火入魔?!
 若不是剑宗无情葬月来得及时,刀剑合璧斩杀叛逆之首,宗主怕是要折在他们手上了。即使杀光了这帮人又怎样,醉生梦死失控也已成定局,最后必然会落得个疯癫终生的下场。
 神啸刀宗不养吃白饭的人,既然这么关心宗门延续,那就统统扔出去自力更生,省下的钱财正好用在刀宗收养的孤儿们身上。
 她命人把所有能象征神啸刀宗的衣物物品全部收回,乱棍打出宗门,想必江湖上都已知晓这群吃里扒外的人了,她倒要看看,沦为白身又臭名昭著的酒囊饭袋要怎么养活自己。
 “大度……”风逍遥支着手,忽然笑了,眼中血腥之色越发浓烈,带着刀锋般的狠厉,“苍越孤鸣是神啸刀宗的二宗主,只有他对刀宗发号施令的权利,岂有刀宗反过来为难他的道理。”
 “我可就这么一个宝贝,谁敢给他委屈受。”
 风逍遥轻声细语地说着,拿起侍从递来的折奏,墨色的封皮象征着最高级别的机密,帖上详细地记述了事件所涉及人员的位置现况等信息,百无寂寥地翻阅着,他开口道:
 “我养大的人,还轮不到一些不相干的东西对他说三道四,但既然敢说,便要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他既不喜杀生,我也不会这样做,只是那几条只会挑拨离间的舌头还是别要了。”
 “另外,其余泄露讯息的方式也不能留下。”
 “去吧,你们知晓该怎么做。”
 嵇兰没有回复,因为这些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她转身走向门口,门扉复又推开,英姿飒爽的女公子接过侍女递来的木案,回头望见几道影子自梁上窜出。
 与其短暂的视线交错后,嵇兰端着木案踱回风逍遥身边,“宗主,您该服药了。”
 风逍遥抬眼,用折子点了点手边的矮桌。
 女公子颔首,蹲下身把木案放置到矮桌的桌面上,端起酒壶,把醇香的酒液倒入一樽酒杯中。将酒杯双手递给风逍遥,嵇兰与他交谈道:“按照疏樱传来的行程,二宗主现在应该是在赋水希氏。”
 “世代书香赋水希氏,如今不过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人。”风逍遥接过酒杯,抿了一口,眉间的血腥之气逐渐散开。
 “造化弄人。”嵇兰叹道,她和姐姐自小服侍两位表公子,深得主家信任,自然知晓许多秘辛,当初书香赋水是怎么没的,忠心耿耿的塞北孤鸣军又是如何被罗织的罪名,包括道宗分裂的根源,她们皆心中有数。
 “您们还能好好活着,就是二位夫人最大的安慰了。”
 “大夫人收养我,送我回神啸犹如再造之恩,而我却是有负所托。”风逍遥饮尽一杯酒,女公子见状为他斟满,听他说:“当初我羽翼未满根基不稳,护不住他,使他背负着灭门之仇奔亡千里,让他遭尽追杀拦截的苦难,最后拖着一身重伤逃到神啸刀宗,而我能做的只有掩盖消息,授他武功抚养长大。”
 “这么多年了,他心中的仇恨之火,从未熄灭。而我,亦无能为力。”
 “您已经做的够多了。”嵇兰在风逍遥的示意下坐到木椅上,她微微俯身,安慰道:“二宗主也明白您的苦心,他不会愿意让您为了给他报仇把自己搭进去。”
 “我便是搭进去也做不了什么。”
 风逍遥晃动着手中的半杯酒,草药的清香自酒液中溢出,以酒入药,温养压制着走火入魔的内功心法。他饮尽半杯酒,挥手制止了欲为他斟酒的嵇兰,询问道:
 “可查到那一支阎王鬼途的踪迹了?”
 “是的,昨日驻瀚海的分部已经将消息送出,相信马上就到了。”脑中计算着风向洋流,预估了一下水路的行船速度,嵇兰立即回答。
 话音刚落,琉璃灯台上的烛火忽然轻微的晃动了一下,风逍遥手中多出一帖折奏。
 嵇兰立刻站起接过他手中的两本折奏,为风逍遥斟了一杯酒后,才坐回椅子,展开新的折奏为他读起上面的内容。
 风逍遥靠回榻背,闭目养神,女子干净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当初他于道宗受到围剿,不得不修习醉生梦死逃到赋水求生,这帮人也在背后出了不少力。若是针对自己也就罢了,可最不该的就是打苍狼的主意。
 “最近阎王鬼途瀚海一脉分支的残余党羽出现在……在赋水。”
 女子讶异的面容映入眼帘,风逍遥轻笑出声,对于这位从小到大跟随不离的属下,他总是多出几分耐心,风逍遥对她语气和缓地说:“你该不会……真以为他想去祭拜大小希氏吧,若真如此他会绕过醉梦岛,舍近求远避开我?”
 赋水可是在醉梦岛的南面,苍越孤鸣自塞北而来,怎会不去先见风逍遥得他允诺后,再安排祭拜事宜。
 “这……表少爷心思缜密,行事素有决断,奴家不如。”
 “哈。”许是饮了酒,风逍遥身上的霜寒之气渐渐消逝回暖,眼中血色消退,他眉目含笑地调侃道:“他从小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也就是你们,不揭穿他那点小癖好。”
 “这是什么话。”嵇兰抬手掩住唇角,暗中观察着风逍遥已然恢复清明的眼,见那骇人的猩红悄然隐褪,心中略安,她笑着去堵他的话:“说得您好像不疼宠苍狼少爷似得。”
 嘴上嘱咐众人不要娇惯,说什么男儿穷养,对各位夫子直言严加管教,狠些摔打才能立得住,可明明最纵容苍越孤鸣的就是这位。
 不过风逍遥也没白疼他,在风逍遥的教导下,苍越孤鸣成长的很快。他就像一柄淬火的刀,浸在醉梦岛的湖水之中,贪婪吸收着神啸刀宗精髓和底蕴,无论是刀法还是谋略他皆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这些年,宗门的事务一直都有苍越孤鸣为其分担,如今更是揪出了昔日陷害风逍遥,将他逼到走火入魔的元凶。
 踏在青石板路上,披着紫裘大氅的少年从容不迫地走到宅院门口,身后列队的士兵兵分两路迅速将这座历史悠久的古老宅邸包围。
 “少主,请您下达命令。”
 统领军士的主将向少年一抱拳,请示道。
 “分四成兵力潜入希氏祖宅,剿灭所有生人,其余将士在外驻守,不要放一人逃出。”
 “是,末将领命。”
 少年背着手,走过撞开的大门步入祖宅内,厮杀之声回荡在耳边。温和的面容瞬时覆上一层冷霜,可他的眼眉却是含着笑,一双蓝眸坠了天外的流炎星火。胸口有什么在剧烈燃烧,仇恨的烈焰灼烧着冰凉的身躯,烧着他骨里的血,烧着他心里的怨,烧着他亲眼目睹兄长不顾一切只为护他周全的决绝。
 ——苍狼,快跑,不要回头!
 ——不!惊鸿哥哥!我……
 ——疏樱,我把我弟弟交给你了。穴道会在三个时辰后自动解开,把握好时间,带他走。越远越好,不要让我追上来,不然,我会把你们也一同……杀了。
 ——请少宗主放心,属下哪怕拼了这条命也定会护小少主安全,万死不辞!
 易地而处,白衣浴血的身影却骤然出现在眼前,明知这是幻觉,可苍越孤鸣还是忍不住红了眼,手起刀落,斩下伺机偷袭者的头颅。
 飞散的长发穿过指尖,血珠飞溅上男孩白净的侧脸,鼻尖漫延的酒香成了那道白色身影的催命符,不过弱冠的少年于刀尖起舞,搏命为幼弟杀出一条逃生的血路。
 名为疏樱的红衣女将跟在苍越孤鸣的身后戒备,手上的剑反射着森凉的冷光,短短几息之间,轻而易举地收割走杀手的性命。
 见形势危急,几个黑衣蒙面人试图攀越围墙,然而还未等他们与墙外的孤鸣军发生冲突,便见几道寒光从身后旋飞袭来命中脊背。白骨柳叶飞刀刺入后心,血花刹时绽开,喷溅到雪白的刀锋上。几个杀手当下没了气息,如折了翅的鸟儿般从墙头纷纷坠落。
 虽是刀法精湛,但人力有限终究寡不敌众,少年艰难地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挣扎着运起轻功飞跃屋檐,试图引开一路人马。意识模糊的他却无力顾及背后的攻击,一串锁链拴着飞爪刺穿了琵琶骨,将他拽落到淋了雨的污浊泥洼中。洁净的白衣染上尘土湿泥,不复往日的整洁潇洒。狼狈地撑起身,弯曲的手臂因疼痛而细微的颤抖,凌乱的长发滑落肩膀,与勾陷入肉的铁爪纠缠在一起。面对前仆后继的杀手,少年干枯的唇角泛起艰涩的笑,视线穿过薄凉的细雨,他缓缓的闭上了眼,放任体内四处攒动的内力冲开穴道。缺少酒精压制的武功心法顿时失控,自心脉处席卷而来,直冲脑际。以疯癫失智为代价拓宽经脉,短时间内强行提升功力,求一个反扑的机会。
 在特殊功法的侵蚀下,少年失去了苦苦维持的最后一丝意识。
 醉生梦死,生在醉中,死在梦中。
 苍越孤鸣收回手,身为神啸刀宗宗主风逍遥的嫡传,他修习的自然是宗门最为正统的刀术心法——神啸刀诀。此刀诀在代代相承的基础上海纳百川,融汇天下刀法于一家,专为御刀而生。区区柳叶飞刀,虽说投掷手法繁多,却也不过是其中最为简单的一环。
 他转着手腕,冷眼旁观着这群杀手垂死挣扎的模样,心底深处却是从这地狱般的屠戮中滋生出些许醉人快意。
 清澈的水蓝和浑浊的猩红在眼底交替翻搅着,撕缠旋转间汇聚成一轮混沌的漩涡。唐刀的刀锋映出一双充斥杀戮仇恨的眼,荧荧透着不详的紫光,似那塞北峡谷间的凄烈罡风,把所有试图穿行攀越的人高高抛起复又摔落谷底,嶙峋的山崖间吞噬过无数鲜活的骨肉,饱食了来往行人的血,它吹拂起谷顶常年覆盖着的不化冰雪,将亡者的骸骨绞得粉碎。
 这种浴血入魔的状态明明是风逍遥最容易滑进去的,此番却是苍越孤鸣着了道。
 “还不愿意出来吗,藏头露尾的鼠辈……”
 苍越孤鸣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对劲,本应切换心法压制心魔,但他却是不想再忍耐了,风逍遥的伤,实在是他心里烧了许久的一团火,唯有敌人的血,才能安抚这心底嘶喊哀嚎的仇。
 “都退后。”苍越孤鸣开口道:“接下来的事情,无需你们参与。”
 驻守的军队撤到庭院外戒备,防止有漏网之鱼脱逃,红衣的女将军收剑入鞘,暗自把手心覆在装有暗器的腰包上,担忧地看向执刀的少年,皱紧了眉。
 一阵风吹过,卷起庭中的落叶,一时间充满了萧凉肃杀之意,手中的唐刀不住铮鸣着,苍越孤鸣反手运刀,刀锋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芒。他本人就像一柄藏于刀鞘内的利刃,多年来韬光养晦,锋芒不露,而此时,刀已出鞘。逼人的刀气催得杨柳枝头纷风落絮,手中唐刀迎风挥出,刀未至,森寒的刀气便刺穿了屋脊。
 蝙蝠般诡异的身影从屋脊后高高跃起,成群结队地向最中央的苍越孤鸣发动攻击,真正的阎王鬼途现身,暗器毒雾一同袭来。而苍越孤鸣周围三丈之内早已被刀气笼罩,面对着棘手的攻势,他仅仅挪动了几下步子,脚下立即闪现出太极的虚影,配合周身实质般的真气,将一众阴毒攻势如数返还。
 “只有这样吗?”足上发力,苍越孤鸣直跃而起,踏在屋檐上,如一头奔迅的狼,撞入阎王鬼途的暗杀阵队之中,雄浑的内力牵引着敌人的躯体飞向半空,刹时刀气满天飞舞。
 刀锋划过带起一线猩红,零星的几点血珠飞溅到少年的侧脸上,那双半敛的眼倾泄出丝丝严寒,竟是比刀锋还要冰冷。
 “无论你们使出怎样下作的手段,终究是……徒劳。”
 一道白影飞身纵跃,无须任何凭靠,身体轻盈的仿佛一阵风,脚尖连点几次,在碧波荡漾的湖水水面上借力,点波渡水,转眼便涉过寒潭千尺,抵达了对岸。
 快些,再快些……
 真气外放凝化为波澜水色,托着风逍遥向前滑行,翻越丘陵,进入茂密的林地。他踩踏着支棱的树杈,轻功卷起阵阵气流,吹走阻碍前行的枯枝败叶,脚下愈行愈快,昔日书香门第赋水希氏的宅府就在眼前。
 腰间的短刀发出阵阵哀鸣,如泣如诉。
 [为何要阻止呢?你早就已经无药可救了,不若让他一同陪你如何?也算不辜负这孩子对你的……一片 孝 心 啊。]
 住口!休要伺机蛊惑人心!
 [我是不是蛊惑人心,你会不明白吗?你真的看不出来我的好表弟,我的好徒儿对你的感情?]
 荒谬……我与你之间的事情莫要殃及到他的身上,我与他只有师徒之情。
 [你若真的道心坚定,为何要向我强调你们之间的关系,承认吧,你动摇了……]
 天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打在三尺青锋之上,雨水混合着血水蔓延了整个前厅,苍越孤鸣反手挽了一式星辰变,刀刃擦过锁链迸发出一串火星,如钉钢爪掉落在地砖上,溅起一圈水花。他回过头,面对着被缚的男人,脑中走马灯似得闪过一连串旧景往事。
 凌厉的刀气挥出,划破了黑衣杀手的面罩,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红衣女将怔愣在原地,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哆嗦着嘴唇开口发问,语调都忍不住颤抖着,“这怎么可能?!小世叔……你为什么……”
 “原来……就是你啊。”
 女将军猛的看向苍越孤鸣,见他虽冷着一张脸,却并没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好像事情如今的发展皆不出他所料。
 疏樱的心沉了下去,因为她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了解苍越孤鸣,虽然同修谋略,但苍越孤鸣从来不做诬陷构害的阴私之举,他更喜欢光明正大地运用阳谋,让对手不得不自己跳入圈套中。所以,当初参与勾结外族,陷害风逍遥,追杀苍越孤鸣,这么多年一直潜伏在神啸刀宗的探子,真的就是大小希氏的小堂兄,神啸刀宗的瀚海分部总管。
 “小世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泄露消息,宗主他……”
 “如今人赃并获,也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苍越孤鸣抬眼,雨水打湿了他的眼捷,晦暗不明的眼中升起一团氤氲的雾气,与眼底凌冽的杀意混搅在一起,如雨日的天际笼罩着滚滚乌云,掩饰住真实的情绪。他不紧不慢地打断了疏樱的话,提着手中的唐刀,苍越孤鸣迈步向这个参与了自己整个成长历程的男人走去。
 为什么有人可以一面和蔼地摸着晚辈的头,一面往救命的药中下毒,为什么自己小时候的病怎么养都养不好,为什么姨母和母亲会死在塞北?为什么孤鸣军会背负上勾结外族谋反的罪名?为什么风逍遥会被逼的走投无路只能修习醉生梦死?这一切的谋划因何进行的如此顺利?这人真的是赋水希氏的人吗,他背后站着的是否就是上面的那一位……
 繁杂的思绪不断扰乱着苍越孤鸣的心境,太多难以得到答复的疑问积聚在心中,又被绝对的理智强行镇压,极端的仇恨烧的他心烦意乱,眼中的魔障愈发浓厚,犹如山雨欲来前的迷霭,似是要从内而外地吞噬掉他。
 一柄短刀迅疾如电地从身侧袭来,插在苍越孤鸣身前的路面上,打断了苍越孤鸣的步调,和那几欲挥刀的手。
 是补风,强行收敛住内心不断翻腾着的杀意,苍越孤鸣偏过头,望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白衣刀者站在不远处,弥散的武息形成一道屏障,震开了不断下落的雨水。
 惊鸿哥哥……
 “已经够了,苍狼。”风逍遥闪到他的身侧,握住了苍越孤鸣的手腕,哑声道:“不要再向前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失控的。”
 [难道你要小苍狼宽恕自己的仇人吗?你可别忘了,如果没有我,你和他,一个都活不成!失控又如何,入魔又如何,灭门的血海深仇,谁能放的下,这么多年了,你不也是郁结于心吗,不然怎会在幕后布局?这样好了,若是不放心,你干脆陪他一起坠下去,这炼狱再冷,总归是两个人的折磨……]
 “惊鸿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我说苍狼。”风逍遥看着他的侧脸,循循善诱道:“他是希氏的人,就由我来动手,这也是作为宗主的责任,他的家人我都安顿好了,这件事就无需你再费神。”
 “不。”苍越孤鸣避开风逍遥的注视,断然拒绝,“唯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惊鸿哥哥。”
 “小苍狼,听话。”
 清朗的语调骤然上扬,却带着几分阴狠。随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苍越孤鸣诧异地抬眼,还未等辨认清风逍遥脸上的神情,就被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中。头顶积蓄着绯色的刀气,纵横飞越间,为苍越孤鸣遮蔽一方风雨。
 “可以了。就此收手吧。”
 “逍遥……哥哥?”苍越孤鸣试探着搂住风逍遥的腰,听他应了一声,立即搂紧了臂弯,惊疑不定地问道:“怎么你也……”
 “我也什么,还不是不放心你,胡闹的小兔崽子。”风逍遥凑近咬他的耳朵,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间,“罪证我已经吩咐他们去拿了,想必很快就有结果,剩下的人,不急于一时,且让他们挣扎几天,也很有趣味不是吗?”
 命脉要处突然被人贴近,苍越孤鸣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渴求,把下巴抵在了风逍遥的肩上。
 看他好像不自在,风逍遥也没多提,只当是他仍放不下仇恨耿耿于怀,而他对苍越孤鸣向来开明,也不介意心爱的徒儿对他闹些小情绪,于是低声笑道:“你说他那么固执的一个老古板,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心黑的。”
 “惊鸿哥哥很好。”苍越孤鸣脱口而出就是一句维护之词,又觉得如此言论难免顾此失彼,继而补充道:“哥哥都很好。”
 “哦?”风逍遥挑眉,眸间褪去三分肃杀,犹如绕指柔红,漾着盈盈的笑意,“那你是喜欢哪一个哥哥呢?乖苍狼……”
 “我都要。”苍越孤鸣垂下眼,地砖上积蓄着的水洼,如帘细雨荡起阵阵涟漪,模糊了水面上二人相拥的倒影。他也学着风逍遥的作态,凑到他的耳边低声呢喃:“只要是哥哥,那就都是属于苍狼的,哪怕一分一毫,我都不会让予他人。谁要是动了,就不要想好过……”
 “呵……真是小瞧了你。”风逍遥低声笑着,感慨道:“他对我忌惮莫深,而你却是百无禁忌。”
 “有区别吗?无论是惊鸿哥哥,还是逍遥哥哥,不都是为了保护苍狼吗?”
 “这样贪,是跟谁学的……”
 “苍狼只对哥哥贪心。”苍越孤鸣侧过脸亲吻着风逍遥鬓边的发,见偶尔放肆的行径得到了默许。他勾起唇,望着头顶的屏障,一双眼闪烁着幽深的光,像一轮漩涡吸附走周遭所有的光源。随即收回唐刀,反握住风逍遥的手,对他哀声哽咽道:“孤鸣山庄没了,希氏也没了,父亲母亲都走了,叔父姨婶们也不在了,都死了,一个也不剩,只留下苍狼一个人,苍狼只剩下哥哥了……”
 风逍遥心中暗叹,大概是失去了太多,对于真挚的爱,苍越孤鸣总是格外的贪求,哪怕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关怀,都要紧紧攥在手里。
 而自己呢?从未有如此一个人,如苍越孤鸣这般,只是简单的存在,就几乎凝聚了风逍遥全部的感情。从儿时初遇为他求医,到情同手足岁月静好,后来更是顶住宗门压力收他为徒,授业于他,让他有动用刀宗弟子的权利,事必躬亲关怀备至,为他谋划为他复仇……
 寒来暑往,暮去朝来,他在苍越孤鸣身上投注了太多太多的心力。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已经分辨不清了,也不再重要了。因为不会再有人,能够比过苍越孤鸣在他生命中的重量。
 他抬手覆上苍越孤鸣的后心,少年僵硬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的回抱住了风逍遥,他嘶吼着,像一只流离失所的孤狼。
 “父亲说的对,我太软弱,太无能,太过天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保护不了重要的人,才会让你们为我犯险,可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他贴近风逍遥低声耳语,手上丝毫不敢放松,生怕这人逃了。就像捧着自己的所有,如履薄冰的惶恐,恨不得剖一颗真心给他看。
 “而我的骨,我的血,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给你,我只要你……”
 风逍遥闭了闭眼,几乎被这话里的悲怆凄苦震散了心神,他拍了拍苍越孤鸣不住颤动的脊背,长叹一声,寡淡的雾气从眸间消散,露出一双明晰透彻的眼。
 “去吧,我不拦你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虽然不比从前了,但你,我还是护得住的。只是你要记得,切莫让仇恨支配自己的本心。”
 说完,他松开了苍越孤鸣的手。
 下一瞬,由指尖弹射而出的刀气擦过风逍遥的手心,刺穿了就缚者的咽喉。
 风逍遥的心底没由来得升起一股悲凉。
 “惊鸿哥哥,一把只会砍向自己的刀,扔掉也没什么好可惜的,那怕……那把刀用的很顺手。”苍越孤鸣握了握他的手,掌心运功时透出的温热似是在安抚他纷乱的心绪,停顿了片刻,苍越孤鸣缓缓沉声道:“更何况,这把刀除了金银财宝地位权势,还想要你的性命。”
 “于公于私,我都该把他处理掉。”
 “我明白……”
 “不,哥哥还是不懂。”苍越孤鸣松开双臂,后退半步静静地看着他。
 风逍遥注视着那双目光灼灼的眼,血腥不再,唯余一片清明,其中充斥着的飞扬神采竟是给了自己继续听下去的勇气。
 “哥哥不要担心苍狼,我只会是哥哥的苍狼,就如同惊鸿哥哥和逍遥哥哥一直保护着苍狼一样,苍狼也想要为哥哥分担。”
 苍越孤鸣温柔地笑了,他看着风逍遥,也不仅仅是在看着他。而是透过湛蓝双眼映入的身影,望向更加深处的本质,那些难以舍弃,历经岁月冲刷,愈发清澈见底的美好。
 “权谋也好,杀戮也罢。”
 “风中捉刀,风逍遥,我苍越孤鸣踏出的每一步,步步向你。挥出的每一刀,刀刀斩断通往你路上的荆棘。”
 风逍遥沉默不语,耳畔只回荡着一人坚定虔诚的诺言。一直以来,刻意用道法维持平寂的心境刹时掀起万丈波澜。
 头顶由纵横刀气凝结而成的屏障一瞬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夜空般深邃宁静的蓝。
 苍越孤鸣用自己敲碎了风逍遥的心墙。
 站在星子般坠落的真气碎屑下,苍越孤鸣用指腹抵住了风逍遥微微开阖的唇,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发问,“不要问我为什么。”
 苍越孤鸣抬起手,掌心向外运功吸出嵌在石板中的短刀,用袍角擦干净后,收入风逍遥腰后的刀鞘,顺势拥抱了他。
 因为我爱你。
 艳丽的霞色穿越地平线,自天际处浮现,微凉的风吹散走阴霾密布的云。
 [为遇一人而入红尘,时也,运也,命也。]
 有谁在心底轻声慨叹。
 雨渐渐停了。

19 Mar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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